“人生就是一个词汇”———这是对文豪芥川龙之介的偏激观点“人生不如一句波德莱尔”进行扩张,认为人生是可以用一个关键词进行概括的观点。在名人身上尤其明显。例如太宰治就是“失望”,尼采就是“超越”,郭敬明就是“抄袭”,奚梦瑶就是“摔倒”。
若要给我的人生定义一个确立基调的关键词的话,“丧失”这个词绝对是最恰当的选择。
丧文化,指一些年轻人,在现实生活中,失去目标和希望,陷入颓废和绝望的泥沼而难以自拔的活着。其特征为丧失心智,漫无目的,蹒跚而行,没有情感,没有意识,没有约束,只能像行尸走肉一样麻木地生存下去。
有点类似于虚无主义的思想,是当代年轻人面对大量社会问题中挺流行的一种处理方式。就个人看来,这没有批评的必要,活着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幸福,如果随波逐流可以回避痛苦的话,那有什么不可以?
有时候活着是需要一些东西支撑的。
从小母亲都把希望寄托在成绩优异的妹妹身上,仅因为我是男孩这种原理不明的理由所以待遇比起姐姐稍好一点。
十三岁那年,姐姐离家出走了。没有通知,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就是很单纯的出门,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中考失利标志着与母亲规划的人生彻底脱轨,以此为契机,母亲彻底放弃了对我的投资,像打发自己的良心一样将我送入卫校。
没有特长,疏远朋友,社会经验缺乏,在降生于世的第十六个年头被母亲抱着弃而不舍的心态抛入寄宿学校,学习毫无兴趣的医学专业。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没有兴趣的同时又缺乏学习的觉悟,入校后的成绩理所当然好不到哪去。因为性格问题也没有交到朋友,与入学时相比没有丝毫改革。
如果要找自杀理由或者写遗书的话,我这里非常不缺题材。
区别于“丧掉”的动机是因为对名为人生的游戏感到厌倦却又不想退出的反馈现象,我在面对不喜欢的游戏时,绝对会退出的。
站在学校的教师公寓楼顶,感觉求死也没有古今文人说的那么复杂,就是爬到高点的地方,跳下去,游戏结束。
就算在这里退缩了,之后的发展趋势大致也能猜到:毕业后通过母亲托关系找到一个吃不饱、饿不死的工作,到一定年龄后再通过相亲和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结婚,生下一个和我现在成绩一样的孩子,最后被车贷房贷拖到死为止。
比起这种毫无悬念,缺乏冲突,用舌尖都可以想出来的卑劣剧本,在这里戏剧性的死去反而更有意思。
啊,好像2012年世界末日谣言大热的时候,也有人在12月以倾家荡产为前提无节制的消费呢。这么说来,很有必要考虑一下要不要回家把妹妹掐死再自杀呢。
以上想法在出现的同时即被深邃的绝望扼杀;我害怕等一切准备完事后又打消想死的欲望了。
深呼吸后,脑中突然浮现海明威的名言“这个世界如此美好,值得我们为之奋斗。”
然而他后来用最心爱的猎枪自杀了。
海明威你真是丢人啊,比那个曾宣言“我不理解有人会自杀”的川端康成在自杀前还要丢人。
也罢,毕竟人之将死,就给你留点口德好了。
时至深秋,区别于其他南方城市的常绿叶,这个城市的树另类的生有红枫。
枫树以生命为染料,向世界展示出昙花一现的血的颜色,然后随风凋零,成为养分,最后被遗忘,埋没,再无人知道。就如同没存在过一样。
有时我会想,人或许也是如此吧。我连我太爷爷是谁都不知道。
总之,凋零的季节,对一名少年来讲非常适合自杀。
站在顶楼,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缓缓叠齐。这是今年过年买的,如今还保持着半新不旧,和我一起死实在是浪费。
之前母亲常以抱怨我叠东西永远不会整齐为引子,为之后的长时间责骂做准备。现在终于有自信进行反驳了,衣服整齐到可以拿去作为字典上的“整齐”这个词的解释。
呼吸着最后一口凉爽的空气,迈出最后一步。
就是这里,仪式达到了庄重的高潮,是当事人临阵脱逃次数最多的一个地方,也是考验意志是否坚定的时刻。只要迈过这道坎,人生就截然不同了。
“这里放弃还来得及哦。”
我的求生本能如此试探着。
嗯,退后一步就可以活下来,回到妈妈和妹妹身边,然后毕业,走上社会,面对男女比例失调、高考压力、阶层固化、车贷、房贷、社会竞争、就业危机、人**炸………算了,这么一想,求死的信念反而更加巩固。
说世界很美好也不能没有依据吧,最起码也要举例说明一下啊。
“………”
求生本能无话可说。
“好想得到幸福啊。”————就像婚礼中常见的“我愿意”一样,我也以类似的致辞作为收尾。
踏入没有任何支撑的半空中,让身体因惯性而下落。
闭上眼睛,将自己交给物理常数。
风声渐渐响彻周身,放弃了活着的一切压力和责任,感觉身体已经轻到有点不可承受的程度,与其说是在坠落,称呼为随风飘落反而更妥当。
秋日的凄凉在下落过程中被渐渐放大。
伴随着背部砸在一楼便利店用于遮阳的帆布上,身体被弹起,抛物线改变,打在停靠在一边的面包车顶上。
在“咚——”的一声后,黑暗的视野中绽放的一道光,与突如其来的耳鸣一同在短暂的持续后渐渐消散。
啊,又没死成,真失败。
忘记了,这座楼只有三层。
最诡异的地方在于自己毫发无伤。
仔细思考一下也不是没有先例,记得新闻说一个婴儿从十几楼不慎掉下仍毫发无伤。
视野内出现一双黑色厚底靴。
——啊嘞?
我还以为午睡时间教师生活区基本上没有目击者——不对,现在更重要的是考虑一下怎么辩解好吧……就说练习跑酷,这个理由不错,就算被校方知道了顶多就是记过处分,对档案来讲根本无伤大雅。
条件反射一样地抬头。
陌生的女性面孔。
纯黑色的遮阳伞,苍白到病态的肤色,浅到分不出该用茶色还是黑色定义的头发———这是第一眼所能捕捉到的所有特征。
现在她正以捡到钱的表情看着我,可以称为“浅笑”吧——不一定啊,联系现在所处的情况,理解为嘲笑才更符合逻辑吧。
也对啊,像我这种自杀的人实在是稀有物种,不好好观察一下实在对不起好奇心。
别在胸前名牌上显示她的名字叫“雫”,实在是诡异的名字,就像是随便哪国人发明的毒品俗名。
好像是为了近距离观察我的构成成分,她踮起脚尖,向我凑近。西装外套的袖口上隐约可见的,是向残留的夏意发起挑战的长袖衬衫。
姑且还挺可爱的嘲笑。
将戴着手套的手伸入我的裤口袋,顺着带子拿出我的名牌。
“初次见面,V同学。”
打破平静的同时,她念出我的名字。
“请问你与死亡失之交臂的感觉怎么样?”
追加在上一句的结尾,她对我抛出莫名其妙的疑问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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